【周迦】Donut Hole(下)

*百日周迦第90日,还是我

学院paro(?)


那之后如何回到家阿周那彻底不记得了。时空仿佛错了位,自己的生活就像部被剪辑得七零八落的电影。

他给迦尔纳发了邮件,去他打工的店询问,全都杳无音讯,在打给他家座机却只收获空洞的忙音后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

就像永远无法取下甜甜圈中央的空洞,他看似圆满的人生始终缺了一块。越是刻意回忆,记忆越是暧昧不清,怎么可能忘记呢,迦尔纳冬日里的睡脸,还有他颈间鲜明的红色。

那条围巾是阿周那送的。

去年的期末联考他曾夸下海口这次一定要与迦尔纳决出胜负,但考试结果公布后意料之中两人又是并列第一。虽然没有输但也没有赢,而对于发表了必胜宣言的阿周那而言这便意味着“失败”。

“真遗憾呢阿周那,来年还请继续努力。”想起表彰大会时那家伙的语气,阿周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为了挽回些颜面他打算送迦尔纳点什么作为赔礼。放学后阿周那特意去了家远离学校的礼品店,多年来作为接受礼物一方的经验在为别人选礼物的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在店内转了好几圈后站在一排造型可爱的钥匙圈前发呆,迦尔纳的确喜欢这类毛绒绒的小玩意,但作为他阿周那送出的礼物未免太小气。还是听听导购员的意见,他朝店员挥挥手说了声“不好意思”,对方早就看出他的窘迫,热情地迎上来:“是在选送女朋友的礼物吗?”

一句“女朋友”把阿周那噎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但如果要给他和迦尔纳之间的关系下个定义他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肯定不是“朋友”,若说是“熟人”显得他们两个感情很要好一样,果然还是“宿敌”吧……但自己给对方挑礼物的行为就更奇怪了。思绪顿时乱成了毛线团,梳理不出头绪,忽然,身后有个男孩奶声奶气地说到:“姐姐无论买哪一个都很合适。”

“是送姐姐的,麻烦了。”脑内电光一闪,阿周那微笑着迅速回答道。

啧,什么啊!性别都不对吧!

店员说了声了解带他走向店内另一区域,已经来不及纠正,阿周那只得跟上去,如果推荐的是首饰、美甲该怎么办,但紧接着他便想起那人的日轮耳环和微长的指甲。

倒也不是不行?

紧接着他便打消了顾虑,店员拿给他一款红色的羊绒围巾。送男性的话红色过于鲜艳,但这颜色却与迦尔纳白皙的肌肤十分相称,而最终让他下定决定的心的是围巾一角绣着的金色太阳纹饰,配迦尔纳简直再适合不过。

放榜的第二天恰好是圣诞节,阿周那不用猜就在迦尔纳打工的酒吧找到了他,节假日时薪是平时的三倍,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他把迦尔纳从店里叫出来,两人面对面站定,店内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映在地上,在两人之间划出清晰的分界线,感觉两人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给你的。”阿周那将装着围巾的纸袋递出去,对方身子却向后一躲,仿佛自己递出去是什么危险物品。

“这是什么?”

“那个,昨天公布了考试成绩,我们又是并列吧,算是没能实现诺言的惩罚。”

“先前并没有这样的约定吧,请拿回去,我没有收下的资格。”

“喂,今天是圣诞节,你确定要拒绝别人的礼物?”

“这就更诡异了,我并不像阿周那那样受欢迎,是不可能收到礼物的……”更何况是来自宿敌的礼物。

他读出迦尔纳的言下之意仍不想退让。这种天气迦尔纳只穿着修身的黑色酒保服,身旁还有成双结对的情侣路过,内心焦急地想赶紧解决,表明上还要耐着性子解释:“仅限今天,无论什么人赠予礼物和接受礼物都是理所当然的,无关身份或者理由,想送就送了,这种说法能接受吗。”

迦尔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对方有所动摇,阿周那乘胜追击拉过他的手把纸袋往人手里一塞:“少说废话,收下就是了。”

已经拿在手里再不好推辞,迦尔纳于世郑重地道了谢,把围巾拿出来端详一番,当看到果然眼睛发亮,就势围在了脖子上。

刚才僵持的功夫天空就下起了雪,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阿周那忍不住想拂落他发间的细雪,抬手到半途又落下来。

“哪有人系围巾打死结的啊,我只教你这一次,看好了。”他将围巾绕在迦尔纳脖子上重新系好,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呼出的温暖气息落在肌肤上激起一串火花。

“我回去了!”认为任务已经完成,阿周那转身便走,迦尔纳赶忙叫住他。

“既然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拜托你有点常识,那里可是酒吧。”阿周那回过头感觉额角突突地跳,自己大概门都进不去,而迦尔纳能在这里打工也是在违反校规的边缘游走。

但迦尔纳跟老板打过招呼后阿周那还是被邀请到店里,迦尔纳请他喝了自创的以可乐为主的无酒精鸡尾酒,想听听他的感想。临走前,迦尔纳擦着杯子一再道歉,说没有回礼实在不好意思。

阿周那告诉他不必放在心上,他本就没想着会有所回报,那杯饮料就足够的。但没想到迦尔纳还是另准备了回礼,送出的日子又偏偏是在情人节。

那是诸多节日里令阿周那精神上最疲劳的一天。去洗手间回来课桌里就会多出各式包装的巧克力,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种被人盯视的不舒服感,如果不幸落单立刻便有女生手捧礼盒跳出来,就算拒绝对方也会解释说这只是义理巧克力坚持要他收下。终于熬到放学时间,为了躲避放学后被围追堵截,阿周那故意在学生会办公室留到很晚才回家。踏出教学楼向校门走去,远远地看见大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阿周那心底一惊但马上注意到那身与自己不同的校服。

“不愧是阿周那,真是受欢迎。”等他走近,迦尔纳瞥了眼他手里装满礼盒的纸袋,仍是一副冷淡表情。

“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才等到现在的吗?”不论迦尔纳本意如何,他说出的话永远那么不中听。

迦尔纳说是来送围巾的回礼,递过来一个包着青金石色缎带的长方形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就算他细心地摘掉了价签,阿周那一眼就看出,这种东西迦尔纳要存几个月的钱才买得起的。

阿周那的脸色阴沉下来。

“竟然送神箭手眼镜,你是在侮辱我吗?”

他以为这样说的话迦尔纳必定会反唇相讥,等两人吵到不欢而散,迦尔纳就可以把拿回去退掉。

但迦尔纳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是的,是因为我觉得阿周那戴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他仍然记得迦尔纳那时的微笑,明明还没到樱花盛开的时候,他却觉得春天已然降临。

他们难得地一起搭电车回家,分别前阿周那把那一大兜巧克力给了迦尔纳,对于食物对方没有推辞的道理。皆大欢喜。

他目送着迦尔纳下车,忍不住将盒子从包里拿出来,越看越无法克制在内心感叹,是件即便以阿周那的审美为准都相当用心的礼物。但后来他一次都没有戴过,绝对不是因为太害羞,而是根本没必要。姑且是别人送的东西,就算送的人是他最不想有所亏欠的人,他还是慎重地将眼镜收到……

收到哪里去了呢?

“哈……”

阿周那“唰”地拉开抽屉翻找起来。不在这里,心顿时沉了下去。冷静下来,焦灼中他努力想起曾经因为对一个方案意见不统一,他和迦尔纳打工干戈,回到家气到把眼镜扔出窗户,可是,他后来明明又捡了回来,小心确认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一定就在房间里才对。他跪在地上俯身探向床底,白衣染上灰尘,指缝沾满污垢,他全都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寻找着。

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他手中掌握的唯一能证明迦尔纳存在的痕迹消失了。

 

阿周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自己的房间明明是最熟悉的地方,他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想要逃走又不知该逃到哪里去。无数的疑问充斥着内心,无休止的苛责他的神经,直到窗帘缝隙透过的光芒,心脏生理性地抽痛起来,他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终于熬到上学时间,阿周那对着镜子联系微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电车上,等待又一次落空,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但是他仍怀有最后一丝希望——今天是期末成绩公布的日子。

布告栏一早就会张贴成绩榜,但他直到第三节下课才做好心理准备。

黑板前围着许多学生,但他完全无需走上前。

像是为了显示他的与众不同,阿周那的名字孤零零地挂在最上方。再没有人的名字与他写在一起。

曾经自己以为,迦尔纳的名字等同于讽刺,他的存在令自己蒙羞。

为什么一定要挡在我面前。

好可恨,真碍眼,消失吧!

内心漆黑的部分如此祈祷。

 

于是,神明带走了他。

 

“啊,这不是会长吗!”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学生们于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恭喜,毫无悬念的榜首,已经是三连冠了。”

“不愧是会长,比隔壁学校的第一名高上那么多分。”

“因为隔壁学校的家伙们都不成气候,学生会长都只有那种程度,其他人再也不敢嚣张了吧。”

“会长这样百年难遇的人才,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了。”

十分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恶心感觉倏然涌上心头。

世界上也会有以背负他人希冀而感到自豪,以回应他人的愿望为荣耀的家伙吧。

但阿周那并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成为别人仰仗的“英雄”,成为别人心中的完美偶像,太多的期待太多的憧憬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么长久以来,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在某个天地都染上琥珀色的温暖光辉的傍晚,他向某个人倾诉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他倾诉的对象静静地聆听后,没有安慰也没有同情,原本与他并肩而坐的男孩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包容万物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无比。

“那么,就以打败我为目标吧。”

“你不必做任何人的英雄,努力成为与我相配的男人吧。”

“而我无论何时都想要凌驾于你之上。”

那一天,迦尔纳向他施舍余下全部的人生,自己选择将命运之线与他相交。

回过神来时阿周那发现自己在奔跑,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他从后门翻出了学校,穿过小巷走最短的路跑向隔壁学校。

一切都不对劲,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与原本世界极为相似却又微妙不同的异空间。迦尔纳种在后院花圃的向日葵不见踪影;教学楼前学生干部布告栏里张贴的是陌生的面孔;一楼大厅换鞋处本应写有迦尔纳名字的储物柜失去了主人。

记得学生会室在三楼。他跑上楼梯,身后传来老师的呵斥和嘈杂的议论,全都无法令他停下脚步。怎么能停下。

“呃——!”

跑得太急,脚尖突然被台阶绊了一下,手肘重重地杵在地板上,但阿周那似乎失去了痛觉。

那个人放弃了与自己并肩的机会,成为自己的路标。他渴望打败迦尔纳,那渴望从不是来自对胜利的垂涎,而是来自迦尔纳本身。

终于来到学生会室的门口,阿周那握住门把手顾不上礼节猛地拉开。

白色,目之所及只有无暇的纯白,狭小的学生会室明亮得就像容纳了整个太阳的光芒。无法思考这无法解释的异常,他只能向前。

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篇虚无的空间里他捕捉到了一个模糊人影的,正在飞快地消逝,就像是要被光芒带走。

怎么能在这里退缩,忍耐着烧穿瞳孔的,他嘶吼出那个名字——

 

“滴——”

脑中尖锐的声响犹如耳鸣,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阿周那朝天花板伸出右手,面颊上有潮湿的感觉。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出窍的灵魂慢慢回归身体,他转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时钟。

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似是终于想起如何呼吸,阿周那猛地抽了口气,而后长叹一声脱力地倒回床上。

真是个漫长的梦啊。

*

阿周那今天在镜子前花费的时间比平时多得多,在能允许自己从容搭上电车的最后一分钟才走出家门。为了赶电车而狼狈狂奔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站在站台黄线边缘,阿周那细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何异常,又低头确定双脚站在坚实的地方面上,在内心嘲笑自己变得这么疑神疑鬼。

清醒之后,梦境的内容便迅速地褪去,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具体情节。只是浓烈凄楚的悲伤仍烙印在他心上,强烈到甚至可以说不是人类能够承受得起的。

但他绝不会向其他人提起,只是因为短短两周寒假见不到迦尔纳就做那种梦的事,传出去就等于社会性死亡。

对面的男生们围起来哀叹假期为何这么短,车厢尾的女生忙着用手机发短信。到站提示音响起第三次,待车厢停稳,阿周那怀着隐隐的不安用眼角余光瞄着身侧。

先上来的都是熟面孔,最后一名略微秃顶的中年男性上车后,门口陷入寂静。

怎么……可能!

阿周那猛地站起身来,夸张的动作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但他已无暇顾及他人的视线,怔愣地盯着空荡荡的站台。车身忽然向前晃了一下,阿周那膝盖一软,扶住旁边的才勉强站稳。

自己仍然身处噩梦中吗?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感到呼吸困难,如雷般的心跳声在身体内回响——因此盖过了逐渐接近的急促脚步声。

“请等一下!”

伴着嘹亮的呼喊,纤瘦的男生侧过身子跳进车厢,整个人失去平衡径直撞进阿周那怀里,为了不至于摔倒手臂紧紧环上他的腰。

不愧是阿周那,身体如此强壮,迦尔纳感觉自己撞上了一面墙。他站直身子,接着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人,若是平时黑发学生早就炸了毛,嘲讽他开学第一天就差点错过电车,或者训斥刚才的举动太危险。刚想开口询问,突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按回“墙面”。

“……?”

“……”

手掌按着迦尔纳的后脑,指间的银发跟想象中的一样蓬松柔软,胸前的身躯虽然单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紧贴的面颊仍带着冬日的寒气,阿周那闭上眼将脸埋进对方颈窝深吸一口气,鼻端满是如凛冽雪花一样干净的……孜然味?

阿周那被呛得打了个喷嚏,立马放开怀里的人,仿佛刚刚抱的是一颗仙人掌。

迦尔纳自然懂得他作出这种反应的原因,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抱歉,昨天跟朋友出去吃了烤肉,晾了一晚上衣服还是有味道。”接着无视阿周那谴责的目光,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阿周那,今天戴了眼镜呢。”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有说出来的必要吗?”阿周那尴尬地扶了扶镜框,没想到对方认真地点点头,“因为和我想的一样,非常英俊。”

心脏受到了另一种层面的暴击。

“别傻站着了,会给后面上车的人添麻烦的。”话虽如此,两人卿卿我我的行径已经给旁人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阿周那坐回原位,迦尔纳在与他相隔一个身位的地方放下书包。但没过几秒,阿周那挪到了过去。

这次轮到迦尔纳炸毛了,缩起肩膀,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早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阿周那居然变得坦率起来,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迦尔纳的情绪转换完全写在脸上,尽管表情非常失礼,阿周那因为心情不错决定不跟他计较,甚至轻笑出声。感觉好久没有这样畅快了,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望向开始放晴的天空。

今年的礼物他已经想好了。

Fin.

???

“箱庭”里的戏剧仍在继续但已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漆黑的神明拥着唯一获得幸福的世界,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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